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的教育传统
与此相联系,北京大学的艺术教育表现出强烈的学术性。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正是在蔡元培先生的倡导下,北大非常重视美学理论的研究,因为美学是艺术教育的灵魂。当时邓以蛰先生教美学,后来朱光潜先生、宗白华先生两位美学大师先后到北大任教。这使得北大的艺术教育有了学术和理论上的支撑,并在形而上的层面上形成了优势。这一点非常重要。另一方面,在北大长期从事美术教育的老师,大多是文化素养深厚的学者,学者型艺术家,或者学者型艺术家。我们可以举几个例子。例如,邓以蛰先生(1892-1973)。他是清代大书法家邓的第五孙。他自己的隶书和篆书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同时又是哲学家、美学家、书画鉴赏家。曾任北京大学哲学系主任,长期教授美学、美学名著选读、西方美术史等课程,著有《书法欣赏》、《画论探索》、《六法解读》等学术著作。他是学者也是艺术家,是学者型的艺术家。又如萧(1884-1940)先生,先后留学日本、德国,不仅学习音乐,还学习哲学、教育学。在莱比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博士论文题目是《中国古代乐器考》(1916)。1921年,蔡元培聘请他到北京大学任教。同时,他有两个职位,一个是哲学系讲师,一个是音乐研究会导师(后来是音乐研修院教务主任)。除了教授、组织和指挥管弦乐队,他还创作了《春江花月夜》等近百首歌曲,以及大型合唱、大提琴和管弦乐。同时,他还编写了大量的钢琴教材、小提琴教材等教材,撰写了《和声与声学》、《普通音乐研究》等理论著作和《中国音乐比较研究》等理论文章。萧先生是一位学者兼艺术家,是一位学者型艺术家。再比如陈师曾先生(1876-1923,又名恒哥)。祖父陈宝桢为湖南巡抚,父亲陈为著名诗人,弟弟陈寅恪为著名历史学家。他的家庭背景使他从小就打下了极其深厚的国学基础,在山水、花鸟、篆刻等方面成就斐然。还写过《文人画的价值》等学术论文。他与齐白石有着深厚的友谊,他的艺术思想对齐白石影响很大。他劝齐白石出新意,推他开始“衰年改革”。他在艺术教育方面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包括王雪涛、王子云、李苦禅、刘开渠、于建华等人。陈师曾先生也是学者和艺术家,学者型的艺术家。再比如沈先生(1883-1971)。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一位伟大的书法家。他先学欧阳询,后学褚遂良,晚年作二王,影响很大。但他也是一个学者。早在1913就受聘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参与《新青年》杂志的编辑工作。他的古诗词清新淡雅,也备受推崇。沈先生是一位学者兼书法家,学者型书法家。季羡林先生曾阐述过“学者书法”。嵇先生说:“文人书法既讲书法的典雅、完整,又要求书法具有深厚的文化意蕴。文人书法既是艺术,也是文化,更是文人对汉字的美化和文化。从文人的书法作品中,可以看出文人的文化修养和广阔的视野。”“学者书法”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在北大一百多年的历史中,很多著名的学者都是书法家。他们深厚的学识修养,使他们的书法作品具有嵇先生所说的深厚的文化意蕴,从而具有特殊的审美价值。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21世纪。北京大学作为一所综合性大学,特别是研究型大学,在新世纪发展艺术教育仍应重视美学和艺术理论的研究,着力培养艺术研究和艺术教育的高级人才。当然,同时也要培养实用人才和专业艺术家(尤其是那些对文化素养要求较高的实用专业)。有人看到我们重视美学,就是轻视艺术,看到我们强调学术,培养理论人才,就是轻视艺术实践。北京大学的历史表明,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比如宗白华先生,他是哲学家,美学家。他从哲学和美学的角度研究中国古代绘画、书法、园林和舞蹈,提出了许多独到的见解。艺术界朋友公认的是,宗先生对中国艺术的看法极其深刻精妙,至今艺术界无人能超越。又如、萧、、沈等先生,他们渊博的学识、哲学、美学修养和理论研究,并没有阻碍他们的艺术实践,反而开阔了他们的胸怀,陶冶了他们的气象,培养了他们的生命感、历史感和宇宙感,从精神文化层面提升了他们的审美境界。第二,北大的艺术教育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素质教育和专业教育并重的特点。在蔡元培美育思想的指导下,北京大学的艺术教育从一开始就面向全体大学生,呈现出素质教育的特点。当时的艺术教育主要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方式是课堂教学,先后开设了美学、中国美术史、西方美术史、中国古代音乐研究、中国雕塑史、音乐史、和声声学、乐理、作曲方法、合唱、视唱练耳、西方弦乐器等。第二种方式是组织各种艺术学会、研究会,包括书法研究会、绘画研究会、音乐研究会、戏剧研究会、戏剧艺术学会、小提琴学会、歌唱团体、民间舞学会、摄影学会等等。特别要提的是谷音学会,成立于1935年春,俞平伯任会长,吴梅为导师。俞平伯先生和他的妻子许宝驯都很会唱昆曲,俞振飞经常吹笛子为他们伴奏。第三种方式是举办音乐会,建设艺术博物馆,营造艺术环境和氛围。例如,音乐研究会平均每月举办两到三场音乐会。1919 4月19第一次大型音乐会在米市街基督教青年会举行,由蔡元培先生亲自主持,1000多人挤在楼上楼下,盛况空前。自成立以来,音乐工作室已经举办了34场音乐会,平均每月两次。又如1946从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回京后,当时的文学院和北大博物馆收藏了许多有价值的美术精品和民间艺术品,包括绘画、服饰、工艺品、佛像、陶瓷、漆器、碑刻等。(其中不少是我校教师和社会人士捐赠的),为北大营造了一个富有历史和文明气息的环境和氛围。
北京大学的艺术教育不仅有素质教育,还有专业教育。也就是说,北大从一开始就承担了培养艺术专业人才的任务。我们常说的1922二月在北大“音乐研究会”基础上成立的“音乐培训学院”。这个“音乐工作室”实际上是中国最早的现代高等专业音乐学校。蔡元培为主任,肖为教务主任。实行学分制。老师有杨仲子、(王新奎)、刘天华等人。还有外教。杨钟子就读于日内瓦音乐学院,主修钢琴和乐理。王璐是一位古琴和琵琶演奏家。“音乐工作室”1923招生44人。某* * *经营五年(1927被北洋军阀政府勒令关闭)。培养的学生有音乐家冼星海、谭、吴伯超等人,后来成为著名的音乐教育家。还要提一下,1918创办的北平艺术学院(中国最早的现代高等专业艺术学校),1927并入北京大学,当时叫艺术系。1928更名为艺术学院。这期间,齐白石曾在学校任教。
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第一所音乐学院诞生于北京大学,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第一所美术学院也曾是北京大学的一部分。从世界范围来看,所有著名的综合性大学都建立了艺术学院,如法国巴黎的造型艺术学院、艺术与考古学院,美国哈佛大学的视觉与环境艺术设计系、艺术史与建筑史系、音乐系、设计系和戏剧艺术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艺术史与考古系,英国牛津大学的艺术系(包括电影、艺术和戏剧)和音乐系。黄自(1904-1938),中国近代著名作曲家、音乐教育家,毕业于耶鲁大学音乐学院(1929)。这些世界著名的大学都有艺术系,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培养艺术家,特别是伟大的艺术家和艺术理论家,一方面需要专业知识和技能,另一方面需要深厚的文化、哲学、文学和科学素养,需要多学科的支撑。一方面,单科艺术院校有优势;另一方面,综合性大学具有单科艺术院校所不具备的优势。综合性大学的多学科环境,客观上会促进学科的相互渗透和交融,这对培养艺术家和艺术理论家非常重要。这种影响是双向的。一方面,学艺术的学生可以从其他学科汲取营养。比如李苦禅先生在北京大学绘画研究会学习绘画,同时上中文系提高文学修养。另一方面,其他学科的学生也可以去艺术系学习艺术,发展自己的艺术才能,其中可能会涌现出一批优秀的艺术家。这方面可以以燕京大学为例(1952院系调整后,燕京大学的文、法、理并入北大)。燕京大学有一个音乐系,培养了一大批著名的音乐家,如著名歌唱家张小虎教授,著名歌唱家、音乐教育家毛爱丽女士,后来担任中国音乐学院副院长、作曲系主任的邓颖一教授,并主持北师大艺术教育系的筹建工作。与此同时,燕京大学的其他系也产生了一大批艺术家,如政治系的焦菊隐,他后来成为著名的戏剧导演;英语系的刘北茂(刘天华的弟弟)后来成为著名的二胡作曲家。解放后成为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培养了大批音乐人才。黄宗江也是英语系的,后来成了著名的戏剧艺术家和电影艺术家。同是英语系的沈翔,辅修音乐,后来成为中央音乐学院声乐歌剧系主任。同样是英语系的李伟波,后来成为中央音乐学院声乐歌剧系的教授。他还在中央实验歌剧院担任声乐教师和独奏演员,并在著名歌剧《茶花女》和《蝴蝶夫人》中扮演主要角色。还有哲学系的孙道林,后来成为著名的电影表演艺术家;新闻系的史后来成了著名的电影艺术家。等一下。可见,综合性大学的文化氛围和多学科环境在培养艺术家方面确实有自己的优势。所以我认为,普遍反对综合性大学设立艺术学院是不合适的,对我国艺术学科建设和艺术教育发展也是不利的。第三,北大艺术教育以中国文化为根基,实行中西兼容、雅俗结合的路线。北大的艺术教育有一个立足点,就是中国艺术和中国文化。这一点一百年来始终如一,在北大所有从事美术教育的学者和艺术家的思想中,都是非常清晰和自觉的。宗白华先生后来来到北大当教授,但他在1921从德国写回来的一封信,却能代表当时在北大从事艺术教育的学者们同样的思想。宗先生在信中说:“我原以为,把欧美文化带到这里,中国未来的文化是永远不会成功的。中国的旧文化中有伟大美好的东西,绝不能破坏。比如中国的画,世界独一无二。与西方绘画相比,它们的价值不容易确定,直到欧洲才感觉到。”“我真的很尊重西方的学院派艺术,但我再也不敢轻视中国的文化了。并且主张未来中国的文化发展,还是尽量发挥中国民族文化的个性,不要具体模仿。模仿的东西没有创作成果。”(《宗白华全集》第1卷,第321页)在西方文化的照射下,宗先生体会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价值和光辉。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应该向西方学习,但我们决不能以模仿代替自己的创造,决不能以照搬西方文化作为中国文化建设的目标。我想,20世纪的历史已经证明了,21世纪的历史将继续证明,宗先生的论断和主张是正确的,是充满智慧的。宗先生所说的“充分发挥中国民族文化的‘个性’”这句话,蕴含着深刻的道理。
北京大学的艺术教育具有浓厚的中国文化色彩。章太炎先生推荐王新奎先生到北京大学教授古琴,开创了高校古琴教学的先河。武媚先生、许知衡先生先后在北大讲授昆曲,开创了高校昆曲教学的先河,被当时的上海报刊称为史无前例。当时在北大任教的艺术家大多都曾留学欧洲和日本,但他们的艺术作品都带有鲜明的中国民族文化的特点和色彩。如萧先生在北大“音乐工作室”组织了一支15人的管弦乐队。他自己就是指挥,不仅演奏贝多芬的第五和第六交响曲,还演奏了他自己的具有中国韵味的“新彩羽”。他的歌曲如《春江花月夜》和大提琴《秋思》也充满了中国文化的魅力。
立足中国文化,兼容中西文化,雅俗共赏,是北京大学艺术研究和教育的传统。从理论研究来看,北大学者一直走的是中西兼容(中西交融)、兼收并蓄的路线。比如朱光潜先生,他在翻译和引进西方美学方面下了很大功夫。他翻译了柏拉图的《文艺对话录》,歌德的《对话录》,莱辛的《拉奥孔》,黑格尔的《美学》(三卷四册),维柯的《新科学》,这些都是西方美学的经典著作。同时,他对中国美学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他的《诗论》是一部很有学术价值的中国诗学著作。宗白华先生也是。他翻译了康德的《判断力批判》,对歌德做了非常独特的解释。同时对中国的哲学、中国的美学、中国的艺术进行了深刻的研究,这就是中西兼容。还有雅俗共赏,既重视古琴、昆曲、交响乐等高雅艺术,又非常重视民间文学、民间艺术的研究,北大早在1918就开始搜集歌谣,刘半农、钱、沈、周作人等人都参与了此事。1920成立“歌谣研究会”,出版《歌谣周刊》。截止到1926,顾颉刚等人共收集整理歌谣13000余首(吴歌集、京歌、冀歌、民歌一千首等)。).
艺术教育和艺术创作层面也是如此。比如“音乐研究会”成立了五个小组,其中三个是古琴、丝竹、昆曲,两个小组是钢琴、小提琴(后来又增加了一个歌唱小组)。1965438+第一场演唱会于4月19日举行。演出包括昆曲、古琴、长笛、竹笛和琵琶合奏,以及钢琴、小提琴、独奏和合唱。后来音乐训练所的简章明确规定,音乐训练所“以培养音乐研究人才为宗旨”,“在保存中国古代音乐并加以发展的同时,教授西方音乐(包括理论和技术)。”再比如音乐工作室的国乐老师刘天华老师,教二胡和琵琶。他还主张中西合璧,追求中国音乐的进步。他创作的二胡曲《晚安》、《光明行》、《烛影摇红》等都吸收了西洋音乐的技法。刘先生认为,要提高民族音乐,“一方面要采纳本民族固有的精神,另一方面又要容纳外来的潮流,从东西方的调和与合作中闯出一条新路。”